滄戒準備再一次下水的時候，看見江老道與師娘雙雙走過來，此時天空快要有魚肚白。

待到他們走近，滄戒道：“師父師娘和好了？”

“你這小子。”江老道啐道。

姜篌遞給滄戒一顆藥：“此藥可解毒，但我不知其對抗這屍毒作用深淺如何，你依舊註意些，及時上岸。”

“嗯。”滄戒應道。

“九章呢？他還未好全。”姜篌問。

“追著龍女呆在城邊軍營裏。”江老道說。

滄戒正將上衣脫下，一邊解開系帶一邊說：“他為何追著龍女。”

“我跟他說，他這番忘記所有人負了那鮫人，他估計是以為自己和龍女有什麽吧。”江老道不嫌事大的笑著。

滄戒無奈的把師父瞧了一眼，然後吞下姜篌給的藥，跳了下去。

水花濺了起來，岸邊的姝月直想往水裏湊，就好像那裏面有什麽吃的一般，被江老道和姜篌攔了下來。

滄戒封閉五識，只能用眉間的一絲氣息去察看這水中。

水中晦暗而安靜，岸上的聲音消失了許多，只有寂靜悄然，這讓滄戒的感知反而清晰起來，水劃過他皮膚時的觸感，都一清二楚。

這一次他查找的距離遠了很多，只是一絲微微的痛還是不可避免的傳來，就像是傷口碰上鹽水，但目前的這種疼痛還算輕微。

是時候上岸了。

滄戒調轉方向，正要向上時，突然停了下來。

他睜開了眼睛，那一抹熟悉的氣息沒有感覺錯。

在河底的泥沙中，小小的身子躺在其中，身體已經被水泡的發白發漲，唯有那身衣服滄戒還認得。

江老道蹲在岸邊，姝月也蹲在那兒。

江老道說：“我一直在想啊，我那徒弟究竟著迷你什麽，就小時候那一面，其他時候你不是小狐貍就是大狐貍，成人的時間不長也是昆玉的模樣。恢覆時那短短的時間，你也常發著瘋。”

姝月聽不懂他說話，隱約覺得江老道在跟她說，便側過頭看江老道，在江老道看她的時候，姝月又警惕的朝其低吼。

姜篌白了一眼：“你管那麽多做什麽。”

姝月忽然起身，想去嗅水裏，江老道要去扯她尾巴拖遠一些，就在這時，滄戒破水而出。

他把一個看不清是什麽的東西推上岸。

江老道和姜篌只看了一眼，便知道那是什麽東西。

是一個小孩的屍體，已經看不清樣子了。

“這是……”江老道說。

“是豆豆！”姜篌認出了屍體身上的衣服，迅速跪在地上去看，被江老道攔住。

江老道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後拉，說到：“別碰。”

“為什麽她會成這樣。”

姜箜曾救過這個小女孩一次，現在她再也救不了了，這種感覺，悲涼而又絕望。

姝月爬在岸邊，用爪子扒拉磚石，嚶嚶的叫著，像是在催促滄戒，又湊過頭去嗅滄戒。

他的身上全是劇毒的河水，姝月卻像不嫌棄似的，直想要去碰他。

滄戒對姝月笑了笑，用手拍拍她的爪子，示意她往後退些。

姝月乖巧的退後兩步，滄戒雙手撐岸，正要一躍而上。

忽然之間，他臉色一變。

姝月立刻感覺到不對，她沖上去已經來不及了，有什麽擊中滄戒水下的腰部，然後把他一拖入水。

一切都在眨眼的瞬間，水面上已經只剩下了水紋。

“滄戒！”江老道驚喊出聲，然後他迅速反應過來，布陣施法，符紙在水面上剎那間圍成一圈，每一張符紙帶起的風都在水上打出一圈圈的漣漪。

風刮出獵獵的響聲，形成一個無形的陣法。

姝月慌張的狐鳴，要往水裏躥，姜篌沖上去抱住姝月的脖子，但姝月力氣巨大，眼見就要掙脫姜篌。

姜篌怒吼道：“傻狐貍！你若想讓他平安，就安靜！”

姝月哪裏聽得懂她的話，仍舊不顧一切的要往前跑。姜篌拼了全力，也沒有阻止姝月把自己拖著走。

昆珞來的很及時，他本在軍營中安靜的呆著，見大家都沒有回來，便跑來了看。沒曾想一下子趕上了這麽個情況，昆珞撲上去就抱住姝月的後腿，嘴裏喊著什麽。

姜篌在旁邊聽了許久才聽清他嚷嚷的內容，昆珞在狂喊：“姑奶奶冷靜，冷靜！前輩死不了！”

時間一點點的過去，水下靜的可怕。

昆珞與姜篌終於頂不住，姝月一下子躥了出去。幾乎是在同時，水面紅光一閃，越來越龐大，那是一簇迅速燃燒開的狐火，眨眼的瞬間在水面鋪展開，直到整個水面都布滿狐火，躥高的火燒紅了天。

烈焰中滄戒破水而出，把正沖來的姝月於空中抱住，在空中翻了一圈摔到地上。

滄戒眉頭狠狠的皺成山川一般。

姝月從他身上跳開，去聞他碰他的肩膀。

白衣的男人緩緩的出水，很快，便進入江老道的陣法之中。

他尖利的笑道：“妄想用這種東西困住我？”

昆珞皺眉：“霽夜？”

霽夜的聲音混雜著昆珞熟悉的淒厲女鬼的聲音，那是琴鬼。

姝月惡狠狠的望向琴鬼的方向，在琴鬼沖破江老道結界的剎那間，姝月前爪踩地，而後狐火從腳底生出六支，如六條火龍向琴鬼躥了過去。

六狐火，確實是足以動搖天地的力量，但姝月無法發揮其全部威力，琴鬼從不懼怕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。

下一刻，那笑就消失成碎片。

因為他看見，姝月身後那個凡人的瞳孔生出火紅的顏色，滄戒擡手，手心的火隨著他越來越低沈的眼神躥出。

那是，三支狐火。

九狐火瞬間包裹琴鬼，旋轉，上升，如同置身於火做的龍卷火的中心，上貫九天，下震地獄，毀天滅地，浩蕩而又死寂。

水沸騰，地動搖，天降雷。

毫無疑問，這樣的力量，足以把整個世界顛覆。它是世界上一個永遠不願被人提起的禁忌，幾十萬年九天諸神不敢奈何，現在它重回了人間。

但也只是一剎那，那股力量消失了。

滄戒收了手。

站在旁邊的昆珞清楚的看到了一切，在那力量被打開的時候，姝月的魂魄忽然就開始渙散，向滄戒的方向聚攏，如同被吞噬一般。

姝月晃悠了一下身子，倒了下來，頭靠在滄戒的肚子上。

天光乍破，長夜已霽。

霽夜落在水面，妖法使他不沈入水中。

他匍匐在那，撐著水面的雙手顫抖著，汗大顆大顆的滴下來，入水漾開波紋。過了一會他擡頭，道：“意識消失前，我看見一個女孩在往河中游，我本想救她，太陽便落山了。”

滄戒看向霽夜。

霽夜道：“我想，我大概已經猜到你是什麽人了。滄戒，如果真是那樣，你和她，最終將沒有善果。”

霽夜站起身，他眉目如往常一般淺淺淡淡，似有千萬年的寒霜清夜落在他的眼裏。看著姝月的方向，緩緩的垂下眼，化作一陣白煙離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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